魏又七

今夜明珠色,当随满月开。

【柳莹×冯膺】三枚令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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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

质同蒲柳,似月莹洁。

初拿到这张蜀地户籍时,她嘴角不由自主地浮了一丝讥笑。

柳莹,真是穿梭在烟花柳巷里的好名字。

从记事起,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魏谍,肩负着魏国一统天下的使命。要做的,就是用以假乱真的戏,似是而非的话,去换取、传送一份份带血的筹码。

最开始的时候,她还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实现这个目标,只一腔热血地跟着师傅苦学,苦练,一晃就是十数年。

渐渐地,她明白自己生得好看,极好看。从周遭那些男人的目光里,她冷眼看清了未来。

于是一纸假户籍,她来到了紫烟阁;一副好皮囊,一身好技艺,她顺理成章地做了首魁。

 


二、

来紫烟阁的第一日,高堂秉便送了许多金银绸缎来,为她装门面、壮声势。

说起高堂秉,也算是她柳莹的同门。只不过比她早几年到了汉中,苦心经营,一步步竟也坐上军谋司司长的位置。

“月明星稀,乌鹊南飞。”

“秋风乍起,北雁思归。”

在对完密语后,他们的第一次任务也开始了。

从高堂秉的口中,她开始了解司闻曹的大小人事,狡猾深沉的冯曹掾,利益至上的阴司尉,正直心软的荀司尉……而她也开始出入各个军营,从每一次的迎来送往中汲取些信息,再在会面时传给他。

来往得久了,柳莹也渐渐看得清高堂秉。他是八面玲珑的,玲珑之下,有一颗自视甚高的心。

柳莹总是假装很崇敬他,表面上,她是他的下手,配合他做情报收集。实则,她知道“赤帝”也好,“烛龙”也罢,高堂秉不过是弃子,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弃子,在真正的烛龙到来前,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人抬轿子、做衣裳。

每当高堂秉自信地说着那些统一大魏的计划时,柳莹都会对他也会有一瞬的怜惜。只是唇亡齿寒,谁又知道她自己是否也只是青萍计划里一枚注定的弃子呢,一念至此,这点怜惜也泯灭得悄无声息。



三、

如果不是出城那天遇见意外,她其实不会和荀诩有什么牵连。

几个山贼打劫财货,连带着要把她也掳去。

她觉得好笑,当初她来蜀地前已是手上沾血纳了投名状,那些三脚猫的功夫,想对她构成什么伤害,简直做梦。

但此刻身份受限,她只能扮柔弱装可怜,等到随行的从众都被灭了口,她再把贼人一个个收拾干净。

却没想到蜀地真有侠肝义胆之辈,将她救下。

也好,免得我打斗辛苦。柳莹心想。

“在下荀诩。”

荀诩和其他人不一样。

在他们彼此完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,荀诩救了她,是出于天然正义。而柳莹回赠了一枚短笛,却藏了刻意私心。她知道自己美貌的分量,哪怕不足以牵绊他,她也期盼着有一天能再见到他,哪怕是来紫烟阁看她一眼呢,也知足了。

她也有自己的眼线,紫烟阁来往的都是显贵富商,想要打听一个司尉的人品身世,她不用借着高堂秉的力量。

出身蜀汉世家,效力诸葛麾下,尚未婚娶,家中有一个表妹。

柳莹觉得后悔,也许不该把短笛交给她。蜀魏相争不是一日,他和她,做朋友都不会有好结果。

权当是还一份良心债吧。

 


四、

还债的机会来得很快。

当冯膺藏在她的香车榻下时,柳莹心里也是一阵好笑。

不管多仪表堂堂的人啊,在死亡威胁面前,一样地狼狈和委顿。什么体面尊严都不顾了。

然后风水轮转,有手腕的人总能化险为夷,从阶下囚成为座上客。

“在下冯膺,多谢柳姑娘侠义。”

“冯曹掾客气了,小女曾受恩惠于荀司尉,协助他救您也是理所应当。”

她赠冯膺一个人情,冯膺还她一场富贵,妓女与恩客,欢场往来最常见的事情。只不过这人情是人命交情,富贵自然也是通天富贵。

流落风尘的女子,任谁都想做位极人臣者的金丝雀,有一辈子的依靠。冯膺必定是这么想的,她柳莹也愿意承情,靠近李严将军就是靠近权力核心,总归是有利于完成间谍使命。

而兜转到最后,还是图于她的价值,想让她偶尔透一些李严的情报给他。

呵,男人,不过如此。

  

 

五、

每个人都聪明,聪明的人都爱戴着伪装的面具。柳莹喜欢去探那面具下的东西,偶尔一点真实的棱角,能让她日夜悬浮的心感受到一点点脚踩在实地上的放心。

高堂秉是偶尔外溢的阴险凌厉。

荀诩是不必探究就能感知的善诚温暖。

陈恭是冰冷沉重,交接那日她不过提了翟悦两个字,就差一点被他的眼神冻进北境的冰川。

但是冯膺,她始终摸不到那点棱角。他好像圆滑得很,随时可以弯腰屈膝,随时可以正襟危坐,每每大起大落之间,他都能重整衣冠,做他该做的事,情绪稳定得泛不起一丝涟漪,表里如一地沉着冷静。

柳莹觉得与人交际不过就是演戏,对着不同的人用着不同的戏码。对冯膺,反倒是因为她无求于他,反而成了最单纯的妓女与恩客的关系。

她迎他来,奉茶、品琴、作诗、唱曲、轻舞、低吟。

他理所当然享受着她奉承的一切,欣赏她的一切。

时而深夜绮罗帐中,他拢着她的肩头,哼一些不成调的蜀地歌谣。柳莹觉得那是他最放松无防备的时候。但耳畔私语,她也从来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。

她真的好奇,什么时候这颠扑不破的面具,能露出一丝裂缝,映照出一些真实的情绪来。



六、

靠近李严,对柳莹来说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。

有冯膺作军师,她琴声中的金戈铁马,她委身时的潸然泪下,都是稳稳绷在弓弦上的箭矢,一击必中地扎在李严心上。

然而东方既白的时候,她在庭间散步,回味着昨日的一个吻。

那是在去拜见李严的路上,她恶作剧亲了冯膺一下。

意料之中地,她看见冯膺慌张了。

口口声声地说着“不要命了”,想必心里还是受用的。

不然有什么意思呢,总把一切都算得准算得透算得面面俱到的人,有这么一两次算不着的吻,大概也会印象深刻吧。

算是报复,后来有一日在紫烟阁里,冯膺要教她舞剑。

一柄铁黑短剑,剑光泠泠,在庭院的暖阳里闪着寒气。

柳莹看不懂冯膺的意思,也不敢接过剑真的舞起来——她是会使剑的,怕一抬手就露了形迹。

“柳姑娘不肯?”

“小女不敢,只是怕不小心弄了伤,李严将军会问起。”

好在冯膺并未强求,只自己略挥了两下,就把剑赠给了她。

为何如此?柳莹心下困惑,但眼前冯膺的表情捉摸不透,一如往昔,她猜不到,也就缄默不言。

那把剑,她藏在了李严私宅的屋中。

也许有朝一日用得上。

 


七、

再次看到荀诩的那一刻,柳莹心里就明白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。

她有那么一瞬想过不如就此束手就擒结束一切,再也不必如履薄冰地活着了。

只是她没想到荀诩在最后一刻做出的选择是给她生机。

靖安司的令牌,沉甸甸压在她的手心。

在陈恭再次拜访李严的时候,柳莹接到了烧毁密诏的指令。

同样让她没想到的是陈恭也不打算过河拆桥,反而要给她生机,把司闻曹的通行令牌交给了她。

更没想到的是,临近行动前,冯膺见了她一面。

“北伐战起,朝堂纷争,我怕李严将军不能顾你周全,届时我也不在汉中,如有万一,没人帮你,你自己要懂得惜命。”

话里话外,柳莹都觉得冯膺已经知道她的身份。偏偏话不说开,她没胆气去问,只温顺地点头应承。

“丞相府的令牌,你拿好。就当是我,还报柳姑娘救命恩情。”

这话却透着诀别的意味。

“冯曹掾……”柳莹想要追问。

冯膺却摆手示意:“柳姑娘,使命可贵,生命也可贵,无论如何,好好活下去,冯某言尽于此,柳姑娘想必是能领悟我这一片心的。”

这蜀地的人,总是能让她惊讶。

这三枚令牌,就像淬了剧毒的箭,一点点渗透到柳莹心底最深处。十数年建立起的防线,此刻溃不成军。

她第一次想,也许使命完成后,她真的可以,过自己想过的生活。

 

数月之后,陈恭问斩,荀诩东调,汉中少了许多故人。

但司闻曹一切如昨,冯膺还在,哪怕他已在心底死过一回。

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,还是孙令陪着他在宅子里看书写字。

“姐夫,有人找。”

“哦,什么人?”

“不知道,她也不肯说……姐夫,是个女人。”

冯膺丢下书简,快步流星地冲了出去。

门外,依依堂前柳拂风,莹莹水中月华浓。

“冯曹掾,别来无恙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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